转山(新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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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想来当初不过是一时介入的决心,翻身剎那便已成行。
你其实是个脆弱的人,这一路上总害怕陌生寂寞,害怕迷路或遭人劫掠,害怕高山险阻林间野兽,甚至失速坠崖,各种危险困难的想法从未在你的脑海悉数撤离过,可这一切似乎都不足以超过让你无法往前推进的惧怕,你怕错过前方的甚么……

二○○四年的秋天,他意外获得一笔十万元的补助,他决定单骑从云南丽江古城出发,最后到达西藏拉萨。长途漫漫,路行千里,他会渴、会饿、会累、会病,更深刻体会「每天十个小时卵囊下持续顶着石头的滋味」。风来了,雨来了,雪也降下了,路途一段比一段更艰难,有一次竟「前轮死死卡在岩缝下,而后轮和双腿完全悬荡在断崖之外」……。

这是人生行旅中最孤独的壮游,也是最澎湃的人间相遇。蒋勋说:「许多最动人的片段都是旺霖自己与自己的对话,走到了大山之间,到了孤独的极致,与自己的对话变得很纯粹,那使旺霖从一个稚拙的青年一下成长了起来,有一种男子的沉稳。」每个人的一生都要找到一次跟自己单独相处的机会,读《转山》,你会感动、会流泪、会照见自己……。

得奖记录

金石堂2008年度最具影响力的书
2009年台北国际书展大奖「非小说类」入围

全新收录:
1.诗人杨牧 专文推荐
2.作者谢旺霖 新序〈中途〉、外一章〈垂直与水平〉
3.旅美录像艺术家刘肇兴 「冈仁波齐的转山路」
4.导演徐克 题字

作者简介

谢旺霖

一九八○年生于桃园中坜,东吴大学政治、法律双学士,清华大学台湾文学研究所硕士,现就读政治大学台湾文学研究所博士班。喜欢写作,阅读,电影及音乐。曾获选二○○四年云门舞集「流浪者计画」,文建会「寻找心中的圣山」散文首奖,桃园文艺创作奖,国家文化艺术基金会文学类创作及出版补助。因为流浪,开始迈出文字创作的生涯。

个人部落格:www.wretch.cc/blog/wangling819 推荐序 车痕与笔迹∕杨牧
推荐序 我们都有出走的理由了∕蒋勋
专文推荐
新版序 中途∕谢旺霖
自序 因为,我怀疑……∕谢旺霖

出发
之一 柔软的时光
之二 泸沽湖的女儿
之三 梅里雪山前的失足
之四 边境未竟
之五 话说盐井
之六 红尘
之七 东达求援记
之八 帮达奚大哥
之九 与藏獒对峙
芝十 八宿记事
之十一 波密中毒记
之十二 朝圣者
之十三 行路难
之十四 在那借来的空间
之十五 越过最后的山口
之十六 直贡梯寺的天葬
之十七 雪域告别
尾声
外一章 垂直与水平

特别收录 冈仁波齐的转山路∕刘肇兴 摄影 推荐序

我们都有出走的理由了∕蒋勋

二○○四年第一次见到旺霖,是在云门第一届的「流浪者计画」评审会上。

林怀民得到行政院文化奖,有六十万奖金,他大概觉得自己生活没有更多需要,便把奖金捐出来,成立了「流浪者计画」,加上其他人的赞助,每年可以鼓励一些青年去亚洲各地旅行、学习、磨练自己,也认识世界。

申请的人不少,经过初步的筛选,最后大约有二十人左右入围面试。

其实筛选的过程是有许多矛盾的,年轻、渴望走出去,渴望流浪,渴望认识世界的心并没有太大差别,因此,用什么标准评审?如何选择真正有狂热,急迫要走出去的生命?在评选的过程中有许多困扰。

每一年奖助是有限的,我又希望更多年轻人可以得到帮助走出去,有时候会幻想林怀民再得一个什么奖,而他个人生活的欲求还是那么少,或许就可以多一个青年在流浪的门口获得多一点鼓励与支持。

于是,我看到谢旺霖坐在我的面前,个子不高,初看有点腼腆,话不多,说话速度也很慢。

他其实已经在「流浪」了,大三那年,他自己说:是因为「失恋」了,想走到可以把爱人忘掉的地方。

我还记得旺霖说话缓慢平静的速度,因为缓慢,我可以思考他说话的内容。

要跑到多远才能忘掉心中忘不掉的人啊!

这个沉默的青年因此去了云南,在遥远的滇藏边界一个人骑着单车,经历着他孤独的肉体与心灵之旅。

他是在云南接到家人的通知,临时中断了旅程,赶回台北参加流浪者入围者的面试。

旺霖说了一些旅程中的遭遇,大概有点像收到这本集子中〈梅里雪山前的失足〉,他连人带车摔下断崖,「前轮死死卡在岩缝下,而后轮和双腿完全悬荡在断崖之外。」

怀民、照堂和我,都无言语,一个年轻的生命走出去了,遇到他一定会遇到的各种危险、挫折,我们或许有很多的不忍、心疼,但知道他必须这样走下去,用自己的力量排除危险,克服挫折。

「你不害怕吗?」我问旺霖。
「害怕得要死!」旺霖仍然平静地说。

旺霖得到了入选,继续他的流浪。我偶然听到云门的工作人员传来片段他的消息,但大部分时间我并不记得有一个年轻的生命一个人在遥远偏僻的大山里骑着单车。一直到我看到出版社转来的打印稿,包含〈出发〉的十九篇文字,即将出版的《转山》。我正好要南下上课,把打印稿带在身边,没有想到一开始看就停不下来,一个上午就着南台湾明亮的阳光,几度热泪盈眶,读完了旺霖的游记。

旺霖的文字很稚拙,没有太多文学的修饰,他大概一旦要修饰文字,自己先就不安起来了,就像他在〈八宿记事〉里打破了一只民宿的热水瓶,几度要藏藏匿匿,最终发现不过只是赔二十元人民币的事。旺霖的稚拙来自他的单纯天真,所有生活的细节如此琐碎也如此真实,旺霖娓娓道来,用第二人称的「你」称呼自己,像是看着另一个「我」,有了反省与观察的距离。

我喜欢旺霖写的〈泸沽湖的女儿〉,那个里格村新婚的少妇,在众人彻夜的歌舞里,摩梭族的篝火似乎从欲望底层勾引起古老原始的调情,旺霖不只一次说到那少妇的名字:「你还不知道她的名,因为那声音被黄昏的风吹散了──」

我忽然想起旺霖说要到遥远的地方,把思念的人忘掉。旺霖写的那个摩梭族的少妇叫「松娜」,在旺霖的文字中,松娜美极了,一定是在极深情的爱恋中才能把一个女性描写得那么美吧!

旺霖年轻,很多事似乎还无法全弄清楚,或者他也并不想即刻清楚,他的文字就有着又像描述又带着一点意见的夹议夹叙,但是,他每每对自己的很多意见不多久又有修正,像一个初学画的人,画稿涂涂改改,留了很多修改的痕迹,那痕迹稚拙又真实,比太确定太自信的线条更好。

许多最动人的片段都是旺霖自己与自己的对话,走到了大山之间,到了孤独的极致,与自己的对话变得很纯粹,那使旺霖从一个稚拙的青年一下成长了起来,有一种男子的沉稳。

我读着读着,忽然梦想着,或许旺霖的书会是一个运动的开始,台湾的青年读完《转山》,带着书,都纷纷出走,走向他们各自孤独的旅程。

孤独的旅程有荒谬幽默的喜剧,像〈帮达奚大哥〉,旺霖假借一个厦门大学姓奚的学生身分,在偏僻的帮达竟然扮演起「人生导师」的角色,一种不经意的偶然,却可能对另一个人发生一生的影响。

这本书越看到后面,越可以感觉到两个月单车的滇藏之旅,旺霖如何逐渐成熟的心境,到他写下〈直贡梯寺的天葬〉时,文字的精简,叙事的深沉,细节的冷静,使人忽然觉得那个原来稚拙的青年竟然从身体中生长出如此厚重深长的生命信仰。

是的,或许因为「害怕得要死」,才可能走到生命无所畏惧的地方。

旺霖二○○四年十二月三日,结束他两个月的单车之旅,他在拉萨把车卖了。那辆单车,骑过一座一座大山,摔下断崖,在雪地里挣扎上坡,对旺霖是不能忘记的经验,他把车子以一千八百元人民币卖给另一个年轻人。

我喜欢他书的结尾,两年后,他收到一封E-mail,那个买车的人告诉旺霖,因为失恋,所以骑了单车,一个人去旅行。

旺霖没有眷恋他的单车,单车当然应该是让另一个人骑去更广阔的世界。

因为谢旺霖,我们都有出走的理由了!

我还是在梦想:台湾的青年,读完了旺霖的书,纷纷开始了他们的出走与流浪。

二○○七年十一月九日 于曼谷

推荐序

车痕与笔迹∕杨牧

有人独自远游流浪之余,在新世纪的开端,下笔写了一本书记其事,以山川悠远为对象,行文则屡次涉及意志和勇气的定义。一个人如何纵其一骑之单,「在陌生的空间移动」,体会到那种若有若无的寂寞,群山如何超越,百川如何横渡,并且无情加以忘却,为了展望未来:不知道前方相遇的会不会是死亡?你永远不知道,或许你不知道,所以你有了继续走下去的力。

这你即是我,是他,不是我,是旺霖。

就有那么一天,他心中琐琐碎碎咀嚼着一些澎湃的诗句,或只是一些无有章法,反覆的声音,于断崖绝壁之间迅速滑行,遂于无限大的寂静中彷彿淡忘了甚么,到达一处近水的谷地,若干低矮腌髒的平房聚集在空蕩蕩无人的道傍。他记得有一本书上提到过这就是传说里「旋子舞」的原乡,或许这又是一个失落了传统的村庄罢,他想。那一夜投宿在点着蜡烛火的旅店,他作笔记追摹白日快速逸去的亡逋,过眼的河水,山脊,以及白雪,心神流转于超越与寂灭之间。睡前他为那无边的静感到陌生的恐惧来袭,懊悔,甚至对此去未知的道路察觉到巨大的不安。然而这远行的人还是有梦的,三弦琴声里翻转不已的旋子舞陪伴他缭绕彻夜,早晨醒来检有屋舍夹望的街衢上路,四处不见人影,甚至昨夜曾经为他点亮烛火的旅店,此刻,也沉静毫无声息,诡异若不存在于人间。

而就在这绝对的无声状态延续,蜿蜒升降的路面上,我们孤单的骑者穿透记忆的光影,来回设想今昔的距离,现实与幻象迎面闪击,透明蔚蓝的天把四面八方的山势衬得更离奇,恐怖,而时间的形貌和声息也为之走样,好像你和他,或我,都砉然朗通,时间,不,空间尚且如此,眼前不远是一块矮矮笃定的石牌,一块界碑,边境的证物,提示结束和开始,意志,勇气。

到西藏了吗?你自问,不可置信地快步向前。真的是西藏啊!你放倒单车,站在那道小碑前,眼睑垂落下来,凝看红字印刻的西藏,举步,定格,缓缓一步跨过它,并没有甚么事情发生。屏息,再跨出了一步,世界仍旧没甚么改变。

站在高处迟疑复果敢地试探着孤独的脚步。二○○四年秋冬之交,一脚在西藏,一脚在云南,「不禁有种失落的感觉,」他说:

你原以为祇要跨过了这一步,生命将有所不同。当跨过这一步,你或许就不是你,而是另一个真正可以去冒险犯难的人。

这样绝决的反思,自我挑战,宜乎就在千山万水跋涉已了却彷彿永无止境的旅途之最浮泛的一点,对他的心灵和体格同时揭开一层庞大的启示。所有设下的边界都祇为了跨越,他想:惟海洋祇能靠近,却无从抵达。如果不想着这些,你的旅途究竟凭藉甚么嚮导?他问。边境已在心里成为一道疤痕,他这时短暂企及的结论似乎就是:下一刻是一种发生,开始,结束。

所以,我们说这一切来自一种绝决的反思,不断的自我挑战。我们以为这其中有着意志和勇气的定位,这样抽象的主题,更有待行动切入加以证实,否则难道还停留在夸饰未定的表面?不知道这些放在入藏以后一波波泝洄的印象前当如何理解,而咳嗽,饥寒,和孤独?艰困危殆后他怀疑自己的毅力投向是不是误导,错失了。何况这其中左右掺杂着的还是无尽的山脉提示了坚持的大自然,那永不衰竭的天地冷酷而温情,隐约甚至有些造作,不知是真是假:或许这样超越物我实际对抗的观察,不足以「消解你过去,现在,未来的不快?疲惫过后,你希望一切重新带来的是宁静,平安,甚至一夜的好眠。」

惟有那耿耿的意志和勇气不变。他付诸行动,维持纪律的心神,毫不游移,纵使在最寒冷疲惫的状况下,甚至当四肢痠麻颤抖,靠近岩崖凝视怒江奔流久久,「魂魄彷彿就飘然出窍,脑海瞬间迸闪被江水沖走和惨遭灭顶的掠影。」

一直到达这个高度,惶惑恐怖,我们还相信这书涉及,探讨的依然不外乎人的心神与体格之具象如何领先所有修辞文法,率性见证了旺霖在陌生,冷冷的自然天地间迂迴上升,寻找他超前的表述──是的,纵使在最不出奇铺陈的文字风格里,有时不免倾向报导文类的叙与议,不辞其烦地探索着耳目所及的细节,而可能教我们对他进行中的旅途因为充分参预,计议着他的季候,山势,水流,和他遭遇的人情等等,使我们不可避免地以骑者艰难的行程,他经历通过有形和无形的路,为阅读中心,使我们如此切身体会着一个人之所处,他的地理位置和历史场域交会闪光的点,至多可能联成一条想像的线,纤细,模糊,使我们感同身受处于那气象,氛围,或少许世故纠集复散失的缘分之中,反而忽略了我们汲求获取的阅读目的。这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如此贴近观察骑者行进的方向和高度,以测量他全程的位置,在大气和山川以及村落人情之间,而且我们也不能不于字里行间步趋其简繁疏密的心思,阅读作者旺霖的书写,设想他所从事的不仅祇为一次冒险深入异域的报导或游记,而可能,应该还更为了文学的创作,一种风格的探索,寻求。

旺霖以文字重现旅程危殆,阴暗,和前后上下之所以不可知而形成孤独行者的威胁。单车顺山势前行之际:

叠嶂的山脉辐射状向远方无尽绵伸,溶雪残酷刷蚀着陡壁的山颜表层,刻出一条条铁灰的刀疤,沿径触目所及尽是浮云坍塌的印记,黑漆漆地压在路上如深渊的窟窿,不断追着你跑。你彷彿被逼入怎么样也醒不了身梦魇似的坟场。

过了一座跨越怒江的石桥,紧接着是望不透底的隧道。他写那黑暗的洞口,无限犹豫畏惧,深怕剎那正逢岩层坍落,则天地孤魂必长伫怒江深谷无疑。黑暗中峥嵘抚壁挪步,惟恐魑魅阻路于前。出洞听水声兀自变化无穷,单车无故偏颇前路,若有鬼手强拽其右舷,诱使骑者向江谷滑落,最后才发觉悬壁间确有暗流沖击反覆掀涌,使人疑心恶魇附身也在所难免:

夕阳逐渐沉入了地表,你失去了影子的陪伴,更增添一份冷寒与孤寂。远方忽而传来几声枪响,接着一阵鸟声骤起,你颤巍巍地环伺周围,四面祇有嶙峋层叠的山谷,和你。

转折迴旋,层叠反覆的异象令作者如同骑者甚至于日后回忆之际犹深陷疑惑,虚实难辨,即令遽尔似有天地顿开的时候,今昔恍惚交错,彼此干预,在强烈,浓密的黑暗和无边死寂之中,似乎还听见些许踽踽的脚步,也许是中世纪忏悔的朝圣者迟缓行进的足音吧,如迷失的多弥尼各教士摸索赎罪的进路,在漫长的距离无底深渊里痛苦自励。那苦难的心血牺牲或许正是我们嚮往的,朝向文学书写,朝向诗的完成,势必取捨的进路,在广大深邃的性灵之炼狱里燎火焚烧,锻练文体。

或者,也许我们还在一个无法牢记的地名指标下体会到某种隔阂的语言,一个遥远的母系社会。同时:

月光的触角缓缓从高崖垂壁落到树梢,屋檐,延伸至湖面,形成一座上达天听的皎亮阶梯。四面山峦波纹般微笑环围着黑夜里的泸沽湖。

月出皎皎延伸至佼人形象舒窈纠兮,使观者劳心悄悄,本是诗发生的古典程序,则形成一座上达天听的阶梯并不违背象征,在这不容易点明方位的小世界,所以带一些许怅惘也是好的。何况:

坚持的你是不会失落的吗?你其实是一个脆弱的人,这一路上总害怕陌生寂寞,害怕迷路或遭人劫掠,害怕高山险阻林间野兽,甚至失速坠崖,各种危险困难的想法从未自你的脑海悉数撤离,可是这一切似乎都不足以超过让你无法往前推进的惧怕,你怕错过前方的甚么。

诗的修辞文法允许其形类品物自大规模的转山行动凝缩为抽象思维,甚至接受它超越地以逻辑推理点化你的心境,感慨,反而无视其过程与我们实际操作的方法是不是绝对契合了。

二○一三年四月

新版序

中途

有一年夏季,在菩提迦耶,忽然有人叫住了我。那是一群自台湾到印度朝圣,十几人的旅行团。那天,他们请我到下榻的饭店,吹冷气,喝可乐,吃西餐,还有洗澡。也许是见我浑身狼狈腌髒的模样罢。当晚临别前,有两人分别把我拉到厅堂一角,想塞点美金给我。

《转山》出版后,似乎有不少认识或不认识我的人,多还以为我仍在一方流浪,或正在哪座高山深谷里单骑涉险。但实际上,更多时候,我祇是把自己关在赁居山区的房子里,默默地进行阅读及书写的工作。

「为甚么流浪?」我时常被问到这个问题,每一次,我似乎都有不同的回答。或许唯一比较确定的是,流浪并非目的,而通过流浪的过程,来寻觅想望,追求文学本身,那方才是我的目的吧。虽然我并不一定真的懂得甚么才是文学。

我只是写,学习用心去写。有时甚或就忘记了,曾有那么一个青年独自跋涉到西藏山脉的事,还有他的书。

又忘记的不祇这些。在一段很长很长的日子里,每天写,每天改,又每天按下delete键,全部重来,生命彷彿就那么轻易地被擦掉,毫无一丝痕迹。感觉快崩溃时,找好友告解:我不会写,也害怕写了。她告诉我:「你以前不也常常这样吗?」常常怎样?

「怕的要死,还要走。」她淡定地回答。

有吗?我不禁自问。

那一年印度之旅,延伸到了恆河源头。我独自穿着一只垃圾袋,揹着帐棚粮食,进入海拔四千多米的喜马拉雅山区。天又落起了雨和冰雹。在土石流间上下攀爬时,突然听见一声大喊:「不怕。」我抬起头,左右张望。也许是自言自语的回声吧。我不确定自己在哪,也看不见原本跟随的河道,边摸索,边找路,也不知道前方到底有没有路,但为甚么──不怕。走着想着喘着,眼前祇是糊成了一片水泽。

原来,「出不来」也是我的选项之一。

也许我怕的并非写作,而是害怕当每个人都在专注奋力地生活时,而我,执妄写作,或一次次出走,是不是,是不是平平白白地在虚耗人生。

终于找到了恆河源头,我以为的终点,才恍然知晓那不过是它的起点。

如果文学是目的。那追寻投入的各种过程本身,可能说不定亦是我的目的罢。

从《转山》出版起,五年多来,我再也没有读过它了。因为已走向另一个地方,也因为有意无意的忘记。如今校对之际,总觉得自己彷彿是个读者,也不免以一种现在的角度重新检视它。

我的文字并不好。尤其在这次阅读中,见到曾经过分用字的雕琢和堆砌,就像一个缺乏自信的孩子任性地穿上华丽的彩衣。几度想动手剔除,但又想到那毕竟是当时年轻的痕迹,便祇好如实把它们存留下来。

然而,彷彿前世之事也忽忽拾遗起来了。

是的,过去的我对写作也那么焦虑。过去如此,现在仍是。或许未来也会。惶惑,沮丧,不安,好像就是必然。我应该再无藉口说甚么苦和累。

我也看到,听到了,书里那么多的自问自答,各种犹豫和无尽的怀疑。其实,不祇是在那场西藏的行旅中才突然萌发,也不祇是当时书写中的追忆及思索。那些反覆地叩问,很可能从我十五、六岁的少年时就开始了。其中,甚至隐藏着一份果敢,去探求他人胸怀的企图。

《转山》引发的迴响,我往往有些吃惊。它曾发行简体,在大陆改编成电影。而令我真正讶异的是,竟有人因为书的缘起,也去转山,去流浪;有创作者与我分享,也名之为「转山」的乐曲,录像作品等等。这些其实与我个己无涉,那无疑都是他们自身的行动给了它力量与光泽,提供我们或有那么一条不明所以的路,值得去追寻和无限的嚮往。

新版里,收录一篇〈垂直与水平〉,是我二○○八年短暂回访云南所写。那年藏区频传不幸的事件,我除了难过之外,不知如何是好,想在藏族神山前为他们祈愿,却被一时虚无悲观的情绪佔领,遂祇能将自己的愿望寄寓在一个最小的举止里。

特别谢谢杨牧老师百忙中执笔作序。老师是我最早的文学启蒙,恆久钦佩的典範。从少年开始读老师的诗及散文,持续至今,每当人生感到疑惑和不安时,我总是反覆重阅老师的作品,思考诗人究竟如何从困境里突围。老师无疑使我相信,文学不仅可以为一个人,乃至群体,甚至整个社会,指出明天的方向。

谢谢导演徐克先生,挥墨写就的「转山」, 赋予页首题字,一种崭新的精神和气象。

另外,新增数帧旅美录像艺术家刘肇兴拍摄藏地的照片。肇兴与我因书结识。二○一一年春,他回台开设「血誌异浪」个展,我们一见如故,谈创作,也谈他将入藏拍摄「转山」的想法,使我更加了解他当时由「血」到「山」的追寻,原来深藏着四岁女儿血癌过世的沉痛转化。因为感动,也因为尊敬,邀请肇兴参与这次新版计画,希望他的作品能同更多人分享。

旧作重出,不免汗颜。几位文艺家为此增色,使这本书找到了一些再版的理由。而对我来说,若有何意义,就是再有机会致上由衷地敬谢。

谢谢师母夏盈盈,带领我进入一个文学家庭,予我无限的关爱及温暖;林怀民与蒋勋老师,引导我见识最多,没有他们,我不可能还坚定写作,继续出走;席慕容老师教我体会,一颗永远素朴而谦卑的初心;陈义芝老师总设身着想,为许多晚辈,寻找每一方寸可以努力的机会。

也谢谢晴怡不管身在哪里,始终对我的作品提供诚挚的建议;远流出版公司的总编文娟和主编祥琳,长期以来的照护与支持。

如果我曾有那么一点点让人肯定之处,无疑都是向这些师长的学习。倘若我表现的不好,那绝对祇是自己的不才和愚庸而已。

好友宗龙赠我一句「志在用命」。那个「志」,想必就是用一生去履践──不求结果的用命往赴罢。

如果这本书还能增添甚么意义,我愿献给惶惑的创作者,献给每位在中途追寻不懈的人。

二○一三年五月 新店安坑

内容连载

之十三 行路难(节录)

天色一派阴霾,群山连绵高耸的俯视着你孤单的身影。你一闷脑就骑了三个小时,才停靠在山腰一处极佳的风景庭台,遥望鲁朗地区的古柏冷杉大片大片浮贴在高拔的山脉上。在那宁静雄壮的视野里,你彷彿经历一场豪华的寂寞。

回神以后,你注意到一位身躯佝偻的老人也正在此歇脚。你与他眼神偶有交会,可两者似乎都并不打算招呼对方。站在路边解手时,你轻轻去抚触那疼痛难耐的下胯,伸起手后却发现已沾满伤口流出的污血。

为了不再碰触胯下的伤口,你几乎都是站着骑车,但那样的姿势毕竟无法支撑多久,你祇好代以推车的方式继续行进。山势蜿蜒复蜿蜒,你勉强过了一道又一道,终于追赶上那先行离去的老人,他步行的速度竟和你骑行加推车的速度不分轩轾,你们两人彷彿都很在意对方的存在但又装作忽略。你与他彼此相互超越对方两个回合,才完全摆脱他如鬼魅般的身影。

情绪因疲惫落寞了下来,你似乎连推车的气力都将用尽了,甚至还挺不直腰身。你祇好把身体的重心前倾压在车头把上,能走多远便算多远。山势仍旧不断翻高,积雪已经覆盖了整个路面。你努力去想些让自己振奋精神的话,却无论如何也激不起自己的心志,彷彿惶惑地掉入一场虚无,虚无到自己不知为甚么目的而走。

心绪在摇摆摇摆,有声音在呼唤,对抗。你开始懦弱,想藉着受伤和雪势增强的理由,说服自己去拦下过路的汽车,让车子轻轻鬆鬆载你到下个据点。时间并不等待你迟缓的脚步,你完全无法使自己停住不动,万一都没有车来该怎么办?你仍处在半骑半推的风雪里前行。你想至少,至少当体力全然耗尽了,你昏迷跌倒了,或许,或许你就不用再如此鞭策自己脆弱的心。

果真就那么难得经过两辆卡车,司机们竟祇是放慢速度,在车窗前好奇凝视你孤落的身影,一会儿便扬长而去。你曾露出渴望的表情盯着他们,可是你始终伸不起手向他们求援。如果你高举起手呢?是不是你求援的神色不够真挚?你不知道那些人究竟会不会搭载你,如果会的话,这一切是否将变得完全不一样?你将不会在这里受苦,或者,现在你已经在哪一处温暖的地方休息了。

你打开腰包里的相机,放眼向喜玛拉雅和念青唐古拉山脉交错之处望去。那高原的脊骨上听说傲立着一座七千七百八十二米的南迦巴瓦雪峰,西与藏东横断山脉对接,藏人视他为最权威的山神,说这位大神手下掌握了十八位冰雹神将,三百六十位随从;他头戴白盔,身披白甲,一手持鞭,一手仗剑,曾与密宗大师莲花生竭力斗法,阻止莲花生入藏传法,但最终仍遭收服,归入藏传佛教的护法系统,守护着西藏的北方。

能不能从他身上得到些倚靠和慰藉?风在狂飙,视线被大雪纵横切割,你被冻到几乎听不见风的声音,更辨识不了五指外的景象。儘管如此,你还是拆开镜头护盖,立起脚架,但相机耐不过天寒,完全罢工。你本想用影像为这样的苦行和日子做些见证,失去科技的便利后,你便祇能重新索求于原始,勉强睁着眼睛把举目所见,深深铭刻在脑海里。 终于有一辆车停了下来,一位藏族司机摇下车窗,问你搭不搭车。你在撑甚么?难道风雪还未超过你忍受的强度,难道还要等到黑夜降临时?

心情纠结许久,你拒绝了。一个超乎自己预期之外的决定。或许是这位司机好心的提问,激起了你一些气力与坚持,让你想在这恶劣的环境多磨砺一会儿。他显露出担心的神色说:「放心,不收钱的。」你咬着牙摇摇头,隐约有些被他说服的心动,但你故意在这司机面前忍痛跳上单车座椅,对他打个OK的手势。最后,你看着车在风雪中驶离,多少还是残余着些微的懊悔。

约莫那场坚持让你多撑了两个小时。你感觉自己很傻,傻到几乎对任何事情总是挣扎又挣扎。难道你不知道自己要的是甚么吗?你好像分离出两个自我在相互吶喊,咆哮,一个你说:「你还能够骑,你还有力气,你的假装虚弱无非祇是需要一个依靠,去同情,鼓励你罢了!」另一个你说:「继续骑,继续走,就这样持续,到不能支撑的时候,再踏出一步,你就算成功了。」

在离色季拉垭口三公里处,风雪更增强了一些。稀薄的氧气和寒温双重逼迫你的胸口,大概你还能听见的便是自己近乎窒灭的喘息声。

头脑开始晕眩,剩下的路,你祇是死命地推行着,脚步几乎在雪地里显得荏弱而不听使唤。那每一个坚持的步伐,都象征着你对于人生的态度,想到这里,你不禁眼角淌起温暖的泪水与风雪继续对抗。

一辆吉普车从你的后方驶出,在前方几十公尺处停了下来,车尾的警示灯旋即阵阵闪亮,突然倒退过来。

一位汉族的司机一下车就叫你:「雪太大,别推了,搭我们的车走吧!」你满腔辛酸,觉得自己已经奋力到这里,不甘心就此放弃。你婉拒了他,并不认为自己有甚么坚强的余地,而是他来得太晚。司机急着说:「你不要我载,那绑条绳子,让我拉你到山口吧!」

你顿时缄默无言,车后座的大眼姑娘泪眼汪汪地望着你:「别骑了,小哥小哥你这样子,我们看了全都害起了难过。」另一个彪形大汉顺势靠近你想把单车牵走,气呼呼道:「纵使你骑过山口,下山的路还是雪啊,反而更危险。别顽固了。」你哪里有甚么脾气拒绝,半软地跪在地上,仅剩哀求的口吻,泪也不争气跟着掉了下来:「不远了,让我自己来好吗?求求你们别担心。」 他们争不过你,回到车上后,便一段一段往前开,还不时停下来观察你的状况。或许你的头脑已经分不清楚甚么是安全,甚么是危险了,你祇存在一个往前的意念。这是你一开始就选择的旅途–贫穷,流浪。你觉得这一关若守不住了,以后同样的问题仍会持续重复,你不想因这辆车的介入就此载走你的命运,你不想平平白白就这样放弃自己选择的路,过一生。

那脚踩下的彷彿都是梦中的棉花,你对过去成长的诸多不满,将在此刻一一踩踏,裂成碎片。你最后是怎么样到达色季拉山口的,已经无法清晰记得。那车上的三人纷纷蹦出来为你跳脚欢呼,竖起大拇指直称:「你是中国人的骄傲。」他们一再邀你搭车下山,你不断地感谢婉拒,直到目送他们开车离去。

眼泪逐渐在睫毛上积聚,这次你决心忍住,不让它轻易地流下来。山巅处的五色经幡纵横鼓荡在风口,你的心怃然之间彷彿与群山结合,融为一体。走到自行车袋前,你掏出预备好的五彩祈愿纸片,「蓝色是天空,白色是云朵,红为火,绿为水,黄色就是我们踩的土地。」忆起那朝圣者对你说过的话,迎着风雪丢掷出去,伴着雪雾的彩片瞬时飞得很远很远。你觉得甚么都不必说了,也不知该对谁说,祇能怀着虔诚的心,感激大自然敞开它的心胸,让你平安地又越过一座艰难的山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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