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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孕梦见太阳天下雪
后宫里人人都在猜测,为了争得帝王恩宠,朝暮殿和春禧宫的两位娘娘,必有一战。
这两位娘娘一个草包,一个跋扈,如果真杠上了,大抵草包的会吃亏一些。
很不幸,草包的是我,大楚皇后云朝暮。
1
我是云朝暮,大楚皇后,是个草包。
世人都说我家世、样貌、才能样样不行,平白捡了一个皇后当,着实是一件令人很不齿的事情。
还有令人更不齿的,楚玄对我这个草包偏偏还宠得紧。
的确,在叶深深没进宫之前,楚玄给了我五年的独宠。
不但为我专门建造了朝暮殿,还为了我多次忤nì太后,把她塞进后宫的美人通通都打发了出去。
大楚后宫,最后除了我,也就剩下被打入冷宫的丽嫔一人。
独占恩宠时,世人都觉得我风光,可我què觉得颇为头疼。
最难消受帝王恩,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天子的恩宠就没有平白受着的道理。
独占恩宠的背后都是沉甸甸的责任。
比如,绵延皇嗣。
按理说,那些日子我与楚玄蜜里调油,生下皇子本应是水到渠成之事。
可偏piān楚玄在我身上辛苦耕耘了五载,愣是没往我肚子里成功揣上个一儿半女。
一个生不出来龙子的皇后就算再招皇帝喜欢,也降不住阖宫上下飞向她的唾沫星子。
就去往慈宁宫的那一小会儿功夫,我的肚子,就已经被沿路的宫人们翻来覆去讨论过好几轮了。
我揉着腰,想着楚玄昨天一晚上的折腾,心里暗骂这狗皇帝哪里是宠我,分明是把我当成了发泄精力的工具人。
左右唾沫星子又淹不到他。
“看来皇上昨日又没让皇后休息了。”太后见了我动作,又开始打趣我。
我立刻挺直了身子,努力给楚玄找补,“回母后,昨日是十五。”
太后轻哼一声,“除了初一十五,他哪日不在你宫中?怕不就是到了你的小日子,才会消停几天罢。”
一席话让我颇有些尴尬,事实上,就连小日子那几天,楚玄也是坚持宿在朝暮殿的,虽然只是抱着我睡。
我起先也劝他,只道血气若沾了龙身,恐影响国运,极力推荐楚玄歇在别处。
甚至想过偷偷把丽嫔从冷宫里捞出来,好应付那段日子。
可楚玄偏就跟我杠上了,朝暮殿不去了,他就裹着被子缩在紫宸殿的小榻上。
等我的小日子一过,就顶着眼下一片乌青找过来,嚷嚷着要在他的龙床上补眠。
我只觉得头大。
楚玄自亲政后,每日批奏章总要批到后半夜,这样直接的恶果便是让早起成了一件极困难的事情。
为了争取早上的睡觉时间,当初建造朝暮殿,楚玄特意选了一个离金銮殿最近的地方,并把自己的龙床也搬了进来。
紫宸殿没了龙床,他手长脚长地缩在那方六尺不到的小榻上,自是睡不上一个好觉。
然则不管楚玄因何日日宿在朝暮殿,只要他宿在朝暮殿,在世人眼里,为皇室开枝散叶的的重任就得我一个人扛着。
太后揉了揉眉心,说回了正事。
管事嬷嬷领着几个內侍抱出了一堆画像,我有点不明其意。
“今年选秀,便交由你操持吧。”太后语气中,颇有些自暴自弃。
我有些惊讶,自我成了皇后,太后见我得宠,生怕我做了那祸国的妖后,六宫之事从不让我参与,更遑论选秀。
虽不知太后为何改变了主意,但对于选秀,我真心愿意的。
我由衷地希望楚玄的后宫能枝繁叶茂,不要再逮着我这一只羊薅。
2
楚玄迈进朝暮殿的时候,我正盯着一堆花红柳绿的美人画像发呆。
他一进来就用双手钳住了我的腰,“在想什么?”
边说边顺着我的脖子又亲又啃。
“我在想,陛下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我诚实地回答。
“那皇后觉得,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那眼神太过炽热,我的心咯噔一跳,这狗皇帝mò不是想说喜欢我这样的吧?
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
毕竟能让一个帝王情根深种的,我当真一样不占。
论相貌,我大抵只能算个qīng秀佳人,远比不上冷宫中的丽嫔的倾城之貌。
论家世,不过区区侍郎之女,与京中的一众贵女有云泥之别。
且世家贵女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经史子集烂熟于心,而我勉强算得上通了,认得几个字而已。
听说大楚也曾有君王独宠过一gè宫女出身的皇后,可那宫女曾与那位君王少年相伴,为他喝过毒酒,挡过暗箭,一路陪他自冷宫弃子到锦绣江山,有着他人无法企及的情谊。
可我十八岁嫁给楚玄,只有在红盖头落地的一刻,才知道对方是谁。
彼时我被大婚的一系列繁琐流程搞得头昏脑胀,甚至都没瞧太真切楚玄的样子。
直到第二天醒来,才堪堪看清楚躺在身边的人是何眉目。
眉眼温润,鼻梁挺直,山根处一颗小小的桃花痣,嗯,俊美程度是我配不上的那种。
对于自己,我向来有自知之明。
都说大楚皇帝虚设六宫,只为独宠我,可我知道,那不过是因为楚玄醉心朝政,不喜后宫女人争风吃醋扰他清净罢了。
我别得不行,独独性子还算是个懂分寸的,不粘人也不闹腾,就算有天大的委屈,也有本事自我消化,绝不打扰到任何人。
这样的我,恰巧适合楚玄的后宫而已。
3
我对着那堆画像瞧了几天,实在瞧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也怪不得我,我自小就有些脸盲,看那些画中女子,只觉得除了花钿服饰不同,其他的地方都如出一辙,挑不出谁好谁坏。
可毕竟是皇家选妃,总不能闭眼蒙,蒙到谁就是谁吧。
没办法,我只得硬着头皮向太后复命,意思是今年选秀,太后继续操持再好不过。
太后瞟了一眼一脸悻悻的我,扶了扶额头,大概是在头疼我这玩意儿是怎么当上皇后的。
我经过这些天揣测,大概也明了她让我主持选秀的原因。
每年选秀,她与楚玄总有一番大战,最后结果,就是她选中的那些女子都被楚玄以各种理由打发了。
理由嘛,要不性情乖张不如皇后柔顺,要不就是见面不行礼藐视皇后……总之三句两句都离不开我这个草包皇后。
不但如此,楚玄还每每显露出对太后眼光的深深质疑,这让嚣张半生的太后颇不能忍,是以每次选完秀,太后都要闭门自我修复一番。
约莫太后是怕自己再选下去,不定哪天心梗而死了,才将今年的选秀之事,交于我来操办。
可我毕竟是个草包,为太后分忧这类事,做起来往往有心无力。
太后到底给出了建议,“近日宫中桃花甚美,不若你去操办一场桃花宴,将那些女子都召进宫来,观察她们的品性举止,挑出几个合意的。”
听到这样有细节的指示,我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回宫便吩咐人操办起来。
一直忙到深夜。
楚玄难得zǎo早上了床,待我洗漱完毕,他已经倚着床头睡熟了,脸上还盖着一封未批完的奏章。
我莞尔,觉得这模样甚是可爱,替他撤了奏章,托腮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真是妖孽!我盯着楚玄俊美无俦的睡颜,发自内心地感叹。
这张脸,我无论看了多少次,依旧觉得妖孽。
我从未告诉过楚玄,我认识他,其实比五年要早,甚至比十年还要早。
我自小便不受宠,八岁那年,父亲刚升至兵部侍郎,我们举家跟随父亲fù京述职。
男孩儿们被大人牵着手置办衣物,我却被粗心的仆人遗忘在街头,从天明等到天黑,饥肠辘辘,最终晕倒在路边。
醒来时,却置身于一间华贵的马车内,旁边是个金尊玉贵的小公子,眉眼弯弯,山根处一颗小小的桃花痣,正认真地往我嘴里喂着水。
见我醒来,小公子眉眼弧度更甚,“醒啦醒啦,太好了。”
马车帘子被挑开,露出一张凶神恶煞的脸,一条刀疤从左脸贯到右脸,我又生生被吓晕了过去。
虽那时只有匆匆一面,但小公子那弯弯的眉眼,山根处的桃花痣却在我心里久久挥之不去。
再次见到小公子,却是在五年之后,也是自那时起,我才知他是先皇最不受宠的皇子楚玄。
五年后的楚玄不爱笑了,眉眼里总有散不去的忧伤,唯有山根处的那颗红痣,依旧如三月桃花一样灼灼,甚至愈发妖孽。
我很喜欢楚玄笑,所以在后面相伴的百来个日日夜夜里,我极尽所能地对他好,不过是想要抚平他眼中的忧伤。
却最终无力地发现,那抹忧伤只有在看向他的白月光时,才会彻底散去。
然则我一向劝得了自己,白月光又怎样呢?楚玄既娶了我,他与他的白月光,此生也就注定无缘了。
4
没想到三日后的桃花宴,我亲自将楚玄的白月光选进了宫。
那日宫廷内桃花灼灼,进gōng的待选的世家贵女们都特意挑选了浅色衣裳,外面罩着纱衣,打眼望去,一片粉粉嫩嫩。
我提起果酒准备招呼大家随意,不经意瞥见一片粉嫩中,出现了一抹艳丽的红。
那人一袭红色劲装,头顶羊脂玉冠,束起了一个高高的马尾。
风吹起,马尾迎风飞扬,倒不像个女子,像个陌上人如yù的公子。
她随意地伸着手,去捏被风吹落的桃花,那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在一群矜持端坐的美人中显得尤为扎眼。
“衣着怪异,举止无状!那丫头是谁?”这场桃花宴,我自是邀了太后前来掌眼,显然她也注意到了那女子。
我挠了挠头,一旁的抱玉忙上前回禀,“回太后,那是忠勇侯府的二小姐,叶深深。”
“忠勇侯?哀家记得这届秀女名册里面可没有他家女儿。”她巡视了一圈,“忠义侯家的二小姐呢,怎么瞧不见人?”
我愣了片刻,忽然yī拍脑袋,“哎呀,莫不是本宫把帖子送错了,误把忠义侯家的送进忠勇侯家了?”
太后一时无语,我正尴尬间,外头传来一声高喊,“皇上驾到!”
话落,距nà红衣女子落座的不远处,出现了一道明黄的身影。
一群人兵荒马乱地行礼,“扑通扑通”膝盖触地声此起彼伏。
楚玄浑不在意,直直向我奔来,“下朝不见皇后,原来在这里,让朕好找。”
也许走得太急没看清路,他那宽大de龙袍扫到了一张小几的一角,竟被绊得一个趔趄。
在一片惊呼声中,一道红色的身影掠过,眼见就要脸着地摔个狗啃泥的楚玄,就这样被飞身上前的叶深深稳稳接住。
桃花簌簌下落,红衣的叶深深抱着七尺帝王在桃花雨中旋转下落,那周围弥漫的烟粉,像极了爱情的颜色。
当天晚上,宫中颁出了圣旨,忠勇侯之女叶深深,丽质轻灵,风华幽静,淑慎性成,深慰朕心,着即册封为贵妃。
秀女入宫,若非家世显赫者,大多由美人采女做起,以一个三等侯爷之女直接封四妃之首的,历史上少之又少。
抱玉急得不得了,按这样的升职速度,她家皇后的地位岌岌可危。
我心中感慨,不愧是白月光,哪怕时隔多年,依旧能让楚玄一眼万年。
我一向知趣,本来五年的独宠算我偷来的时光,如今白月光回来,我自不会凑上前自讨没趣。
是以宫中尚未传出贵妃承宠的消息,我就开始琢磨给贵妃送点什么补药好,好早日给皇室开枝散叶。
过了几日,楚玄赐给叶深深的宫殿定下来了。
春禧宫。
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让抱玉重复了一遍,确定是春禧宫之后,一时也搞不清楚楚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春禧宫,名字听起来倒喜庆,位置却是晦气得很,因为它离冷宫,也就那么一两墙之隔。
楚玄竟将自己的白月光打发到那么偏远地方。
正纳闷着,已经接连好几日不见身影的楚玄急匆匆迈入了朝暮殿。
他刚下早朝,朝服还没来得及换,眼下一片乌青,一进门就开始嚷嚷,“这几日真是困死朕了,那春禧宫离金銮殿着实远,皇后你快让朕补个眠。”
我赶忙吩咐人准备热水。
楚玄等不及,亲自将头冠胡乱拆下,和衣往下一倒,嘴里还在抱怨,“皇后你是不知道,这叶深深太难打发了,一连几日,真折腾死朕了。”
我闻言,不自觉就脑bǔ出两人颠鸾倒凤互相“折腾”的画面,心中竟微微一窒,说不清什么感觉。
我强压下异样,继续为楚玄宽衣解带,“那陛下先好好休息,臣妾不扰您。”
楚玄握着我的手迷迷糊糊一笑,“还是我家皇后心疼我。”
不久,便响起了均匀的呼吸声。
我顺势抽出被他紧拽着的手,退到了一边的罗汉床上,拿起一本杂书翻看起来。
一静下来,心中那异样感便愈发浓烈,须臾之间,竟有翻江倒海之势。
很明显,这是嫉妒。
我连忙压住心口,告诫自己不要乱来,若真沾惹上嫉妒,就离粉身碎骨不远了。
5
楚玄一觉睡到了下午。
期间春禧宫几次差人来请,都被我给挡了回去。
本来我不想驳了春禧宫面子,无奈楚玄睡品一般,起床气略大,若被强行被叫起,醒来怕是会不依不饶。
方才的心绪起伏令我尚有些疲累,我并不很想应付于他。
楚玄醒来时,看起来心情颇佳。
他撑着头侧卧在床上,半眯着一双桃花眼看我,声音尚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皇后,这么些天没见,你想不想朕?”
说完,一只眼睛还朝我眨巴了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媚眼让我打了一个激灵,自觉有些难以消受,只拿着书本僵着表情回道:“自然是想的,臣妾想死你了都,呵呵。”
“那你为何只看书不看朕?”楚玄不满道,“朕不比书好看?”
无奈只得放下书本,起身前去。
没想到楚玄却双臂一张,将我紧紧圈住,低下头猛地亲了过来。
我没料到他会搞偷袭,躲闪不及,被亲了个正着。
哐当一声,寝殿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紧接着便是一声怒喝,“楚玄,快给老子滚出来!”
一众侍卫太监们扑通扑通跪地,“陛下恕罪,奴才们实在拦不住贵妃娘娘!”
他们的头几乎贴在了地上,我猜测大约是因为大殿内的景象,是不能看的。
一国皇帝衣衫不整,一国皇后云鬓松乱,还有一个怒气冲冲踹门而入的贵妃娘娘。
这场景,谁不说一声活久见。
楚玄明显怒了,他双手叉腰咬牙切齿,“叶、贵、妃,有何贵干啊?!”
叶深深大概也没料到正巧撞见我们亲热,一时间也有些尴尬,“这不找你很多次都不见么?我还以为你躲着我ne。”
这话听进我的耳朵里,就有了另一番意味。
回想起楚玄刚来朝暮殿时那副模样,心xià更是明了。
早知叶深深不是个省油的,没料到竟生猛如斯,让一国皇帝这么快就缴械投降。
可知楚玄血气方刚,平时只有他折腾人的份儿。
即是他们小两口有矛盾,我自不便上前去凑这热闹,于是理了理自己的仪容,退到一边安静地看戏,并顺手从案上抓了一把瓜子。
楚玄那厢还在气急败坏,这厢叶深深已经给他下了通牒,“我不管,今晚你必须呆在春禧宫。”她剜了一眼正磕着瓜子的我,“否则你知道的。”
说完竟昂首挺胸,扬长而去。
好好磕着瓜子,被莫名剜了一眼,我一时间也摸不着头脑。
楚玄那张充满怒气的脸突然放大在眼前,“方才为什么不帮朕?”
“啊?”
“朕今晚要去别的女人那里了,皇后不想说点什么吗?”他看起来竟有些受伤,“你是不是根本不在乎朕?”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
“陛下。”我rèn真想了想,“我记得以前的林美人被打发出宫,是因为性情乖张,叶贵妃的性子,可有臣妾柔顺?”
“她那母老虎的样子,哪及皇后半分。”
“还有李婕妤被贬为庶人,是因为见了臣妾不行礼,方才叶贵妃可有将臣妾放在眼里?”
楚玄似乎渐渐意识到不对味,“皇后想要说什么?”
“你看,陛下从前厌恶的这些,在贵妃面前通通都不做数。”我抬眼微笑,“可见陛下真心喜欢贵妃。”
我躬身行礼,“臣妾有罪,侍奉陛下多年一无所出,如今陛下觅得良人,臣妾自然要恭祝陛下与贵妃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楚玄看了我半晌,突然拂袖转身,“皇后说得对!”他张开双臂,“更衣!朕要皇后亲自来!”
语气里突如其来的怒意让我有些错愕,狗皇帝喜欢叶深深,我这么善解人意怎么反而像犯了天大的罪过似的。
真是男人心,海底针。
待我为楚玄穿戴完毕,他大步迈出寝殿,zǒu到门口又停了下来。
他长身而立,声音有些许冷意,“皇后总问朕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可朕好像从未问过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云朝暮,你其实,根本不喜欢朕吧。”
本以为终于打发zǒu了皇帝,正准备安心嗑瓜子的我闻言手一抖,刚抓起来的瓜子掉了一地。
6
自那之后,楚玄几乎日日宿在春禧宫,鲜少再来朝暮殿。
偶尔来了,也只是进门看一眼,待我屁颠迎上去,他却冷哼一声,转身而去。
我也是无奈,夫妻五载,倒是从未发现楚玄气性竟这么长。
只是楚玄到底在气什么,我也太不敢猜。
总归不是气我想让他跟叶深深赶快生个孩子罢。
作为yī国天子,绵延子嗣乃shì大事,我瞅着叶深深,肯定是个好生养的。
“云朝暮,你其实,根本不喜欢朕罢。”
回想起楚玄最后说的话,我突然福至心灵,莫不是楚玄气我不喜欢他,令他一国天子的颜面受损了?
这可是真是天大的冤枉。
“陛下,臣妾是喜欢您的。”想明白这一层,当楚玄再出现在朝暮殿时,我连忙出声解释。
“哦?”楚玄挑眉,难得停了下来,嘴角几不见地向上勾了勾,“那皇后喜欢朕什么?”
见别扭了大半个月的皇帝终于肯搭理自己了,我松了一口气,“您是一国之君,臣妾是您的妻子,自然陛下的什么,臣妾都是喜欢的。”
我暗暗给自己鼓zhǎng,天地良心,这马屁可是我内心推演了好多次,才能这么真诚而不失自然地表达出来的。
可没料楚玄听了这话,脸色非但没有多云转晴,反而有添了几朵wū云的势头,“所以皇后喜欢朕,只是因为……朕是皇帝?”
“哈,不然……陛下还想因为什么别的原因?”感受到马屁可能拍到了马腿,我小心翼翼地试探。
这下楚玄彻底阴云密布了,“难为皇后想了这么久,想了这么几句话来搪塞朕。”
“作为回报,皇后既想我与贵妃生孩子,那便如你所愿了。”
他转身就走,再也不看我yī眼。
这样的结果是我没有想到的。
我与楚玄夫妻五载,虽不奢望他能喜欢我,却也从未想过要与他闹得相见不欢的地步。
大概男子遇上真正的心上人之后,别的女子再怎么讨好,都讨不到他心上吧。
不久,春禧宫传来消息,叶深深有孕了。
我例行赏赐之后,拎了一壶酒,去了与春禧宫一墙之隔的冷宫。
我承认自己是有些失意的,可因为什么失意,我其实有些闹不清楚。
也许是,羡慕叶深深有个自己de孩子罢。
人一失意,就想找一个同样失意的人说说话。
这后宫中要论失意的女人,大抵冷宫里的丽嫔算一个。
丽嫔还是一如竟往的美,她向来不爱束发,长发如瀑布一样披散下来,于微光处,仿若下凡的谪仙。
我想起三年前,大楚与北凉议和,并向大楚派出和亲公主,那时的丽嫔走出来,也是这样长发如瀑,美若天仙。
我眯起眼睛,“我说了这么多,你倒是吭个声啊,不然显得本宫在跟一个木头桩子说话。”
“皇后……想让我说什么?”红唇微启,声音低沉沙哑,全然没有美人该有的清越。
难怪她不爱说话。
我记得当日她神仙般地走出来,太后与楚玄母子二人看见如此美人,皆是圣心大悦,当即就封了丽嫔。
使臣当下便高兴起来,大谈公主在北凉如何温柔贤良,如何受万民爱戴。
然自始至终,丽嫔未发一言,却在与楚玄洞房花烛夜当日,用一把短匕抵住了大楚皇帝的咽喉。
自古美人都有特权,即便犯下如此大逆之罪,楚玄也没舍得杀掉她,只是贬进了冷宫。
我一向是怜香惜玉的,更何况是此等美人。
这几年,我也会常关注冷宫的吃穿用度,知道除了无rén伺候,丽嫔这几年的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我其实有点羡慕这样的自在。
“奇了怪了,冷宫这么些年,你怎么就活得这么潇洒?”我往嘴里送了一口酒,手抚过她的眉,“而且你这里,怎么还有一点人逢喜事的开心。”
丽嫔大概不喜与人触碰,她身体微僵,zhòu眉躲过了我继续探向她的手,“大概是我无意陛下,不会将悲欢系于陛下吧。”
她顿了顿,补充道,“皇后若是少些在意陛下,大概也不会这么伤心了。”
“伤心?谁伤心了?!”我嚷嚷起来,“贵妃有孕,我高兴着呢,我是一国皇后,为皇室开枝散叶,我高兴……”
脑中闪过残破的画面,皑皑的白雪,雪上的殷红,我竟真的有些伤心了,“其实……我也有过一个孩子的。”
7
那是北凉使团进宫的当日。
大殿内,měi人绝色,歌舞升平。
大殿外,大雪纷飞,身为一国皇后的我跪在雪地里,无人撑伞。
那时楚玄登基不久,凡事还得听从于垂帘后的太后,太后不喜我这个小门小户的皇后,总借着由头敲打。
我记得那日的金銮殿外的雪尤其冰冷,冷得仿佛要将骨头一寸一寸凝成霜。
我早已冻得没了知觉,直到膝下的白雪染上了红色,wǒ才知道我的第一个孩子,离开了。
醒来时楚玄紧紧抱着着我,勒得我骨头生疼,我却毫无反应一般,只怔怔地盯着他眼睛看。
那双桃花眼里布满了红血丝,可明明太后下令让我罚跪时,同坐高堂的他,那双眼里分明是冷的。
“丽嫔,我该恨你的。”我喃喃道,“若非因为你,我不会弄丢我的第一个孩子……你说那时候我多天真,竟真以为,皇帝是喜欢我的。”
“丽嫔,我有没有跟你说过,那日阻止你入宫,并非嫉妒,而是觉得你这样神仙样的人啊,不该蹉跎在深宫……”酒意混杂睡意,我渐渐有些支撑不住,只想快点睡过去。
朦胧中被抱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又过了一会儿,身体触及了柔软的床榻,那人也在我身边躺下了。
我酒劲儿未散,只觉得热得很,一路上寻着凉意,将手探进了那人的衣襟。
一路下滑,果然冰凉舒爽,恨不得将整个人贴上去。
“暮儿……”那人试图阻止我继续。
我怒了,好好的一个人,干嘛要长一张zuǐ,想着就用嘴堵上了去。
那人在我身下挣扎了一会儿,不久便彻底放弃了抵抗。
翌日醒来,入眼便是朝暮殿熟悉的物事。
我还有几分宿醉的头疼,浑身也是酸软,回想起自己昨天对着某人一晚上的上下其手,我感觉头疼又加重了几分。
果真酒壮怂人胆,灌了几口黄汤,我连一国皇帝都敢强上。
“娘娘,可要服药?”抱玉依照惯例,给我熬了一碗药。
这是我早早交代她的,我都要喝上这么一碗药。
“端来吧。”今日自然也不会例外。
入秋时分,天有了些许凉意,说话间我打了个寒噤,抱玉连忙放下药碗,ná出披风准备为我更衣。
两人动作间,寝殿里闯入了一个不速之客。
叶深深显然跋扈惯了,来了朝暮殿也不知客气,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盏茶,笑吟吟道:“皇后娘娘昨日睡得可好?”
我也不跟她客套,“托贵妃的福,睡得甚好。”
叶深深轻笑一声,“娘娘睡得好,臣妾可是辗转难眠了一晚上。”
要说做皇后果然不如做宠妃肆意,我当皇后时,哪怕五年恩宠,也从不敢起独占的心思,一门心思只想给楚玄多纳点妃子,好为皇室开枝散叶。
叶深深不愧为宠妃,我才与楚玄共度了一个春宵,她便受不住要来兴师问罪了。
意识到此人不会善罢甘休,我屏退了众人,拂衣坐了下来。
这几乎是我们第一次正面相处,而在这之前,我们一人为皇后,一人为宠妃,却奇妙地很少交流,默契地井水不犯河水。
其实大多数时候,是我有意避着她。
“叶深深。”我直视她的眼睛,决定开门见山,“我们不是敌人。”
“娘娘想duō了。”叶深深乜斜了我一眼,语气里满是不屑,“你还没有资格成为我的敌人。”
她放下茶杯,“这朝暮殿果然荣华,就连茶叶也比春禧宫的纯香。”
她的眼睛往朝暮殿逡巡了一圈,“不知娘娘在享受这些荣华的时候,可还记得故人梁云知。”
我叹了kǒu气,该来的还是要来。
8
梁云知,我如何不记得。
世人只知我出身低微,却鲜少有人知道,我自小有个极其疼爱我的义父,正是前护国大将军,梁擎。
那日我晕倒在街头,遇到了楚玄,也遇到了护送楚玄回宫的义父,便是马车外那个刀疤自左脸贯到右脸的男人。
义父将楚玄送huí了宫,却把昏迷的我带回了将军府。
我再次醒来时,身边多了一个女孩儿,一袭红色劲装,高高的马尾,笑起来眉眼弯弯,有着与楚玄一般好看的弧度。
她见我醒来,就忙着自我介绍,说她叫梁云知。
梁云知,彼时红极一时的护国大将军梁擎唯一的女儿,京城贵女榜排行第一。
梁云知自幼丧母,自xiǎo身边都是一群糙老爷们儿,突然家中来了个与她同岁的我,开心得不得了,每天拉着我有说不完的话。
我被云府寻回时,已经是yī个月之后,而这一个月内,我与梁云知已经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谊,金兰手帕,难舍难分。
她叫我暮暮,我唤她知知,并相约将来若是有了女儿,便都叫知暮,弹琴对酒不知暮的知暮。
后来我回了云府,梁云知寂寞了,就会央着义父把我接进将军府。
我知义父不喜父亲的势利,因此在将军府时,从不会提及jiā里半分。
他大概也喜欢我这样的分寸,渐渐地,也真把我当成半个女儿来疼。
他虽表面凶神恶煞,却是个实打实的女儿奴,只要能办到的要求,wú一不应的,久而久之,便将我们宠得无法无天。
鲜少感受到亲情的我,回想起来,平生感受到的所有温情,竟都来源于将军府。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元和十八年,先皇病重,义父被治谋逆。
一夕间,护国将军男子被判斩首,女子流放,满城风风雨雨,人心惶惶。
我爹怕受牵连,强行将我锁了起来,切断了我与将军府的一切联系。
我已不记得我是如何度过那段时日的。
我忘记了吃饭,忘记了睡觉,十指为了扒开门,早已鲜血淋漓。
我日日趴在门口,只为听清楚下人们只言片语的议论。
听到他们说护国将军府一百零三口三日后就要问斩了。
又听到他们说梁擎被斩首之后,大雪下了三天,漫过了断头台,掩住了将军流出的热血。
我努力竖起耳朵听,想听到将军府女眷的去向,想知道正在游历江湖的梁云知,是否被抓回了将军府。
然而自始至终,有关将军府的独女的消息都未曾被提及,而我在这样的昏天黑地中,彻底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册封皇后的圣旨就送入了云府。
人一旦陷入大悲之境,一切感知都会封闭起来,我记不清大婚那日,是如何上的花轿,又是怎样度过了自己的洞房花烛夜。
只是在第二天醒来,看到躺在身边的楚玄,才惊觉一切已经彻底改变了。
忠君爱国的将军成了逆贼,平日里最不受宠的三皇子,却成了当今的圣上。
明明梁云知才是楚玄的白月光,而他册封皇后的圣旨上,却写着我的名字。
9
我与梁云知还有楚玄,曾有过百来日的相伴。
那年大楚吃了败仗,派遣皇三子楚玄北凉为质,义父受命护送质子前往北凉。
那年楚玄十五岁,我与梁云知皆是十三岁。
梁云zhī那时拜了个江湖师父学习易容术,心又野,听说义父要去北凉,就想跟着去见识一下北凉的风光。
但她一个人终归还是有些忐忑,于是就拉上了我。
经过梁云知的一番鼓捣,我们的脸成功换成了护送队里两个随行小太监的。
梁云知自小不受拘束,生来一副乐天的性子,眼里最怕见到别人的愁苦。
彼时她看楚玄一路愁云惨雾,总是想着法儿逗他开心,今天是鲁班锁等一些稀奇玩意儿,明天是大漠星空上一个个缠绵悱恻的故事。
有时候她还会讲她在江湖上听到的话本子,讲到兴奋处就要玩角色扮演。
大多数时候,我是那个红颜薄命的苦命小姐,而楚玄是那个痴情不悔的玉面书生,梁云知自己,则是负责招魂引魄的牛鼻子道士。
“人死复生乃逆天之举,我且问你,是否不惜代价也要为她招魂?”梁云知摇着铃铛,一本正经。
楚玄哭哭啼啼,“要的要的,她还欠我一只烧鸡,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随后三人笑作一团。
我从怀里掏出烧鸡,三人边吃边笑,只有这个时候,笼罩在楚玄眉眼间的愁云才真正散去。
自大楚皇城到北凉王宫,一行人足足走了四个月。
百来天的日子里,楚玄看向云知的目光越来越频繁。
大多数时候,我只是在一旁安静地看着两人笑闹。
只因为我喜欢看他们笑,他们笑起来都是弯弯的眉眼,kàn起来无比登对。
而时隔多年,在朝暮殿,同样一个rén,同样满脸笑意,却再不复见弯弯的眉眼。
“你不是叶深深,你是知知。”我有些艰难地开口, “知知,这些年,我一直在寻你……”
“惺惺作态。”梁云知轻哼一声,目光扫过我,眼里三分鄙夷,“你可知当年我爹被诬陷谋逆,其中也有云侍郎的一份力?”
“你又可知,你这皇后之位是如何得来的?” 她转动着茶杯。
“离开北凉的那日,楚玄来向我道别,却无意间撞破了我的女儿身。他说他会对我负责,会娶我,我知你心悦他,便跟他说若要求娶,就娶一个叫云朝暮的姑娘。”
梁云知讽刺一笑,“那时我多天真啊,一心想要成全我的好姐妹,现在想想,如若当初楚玄要求娶的人是我,也许护国将军府,不会落得满门喋血的下场。”
“云朝暮,我们不会是朋友了。”她站起身,“而且,偷来的东西总要还的。”
她瞟了一眼那碗我尚未来得及喝的药,“你说楚玄要是知道你每次与他亲热后,都会偷偷喝下避子汤,会作何感想?”
我无言,梁云知大抵是最了解我的人,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她知我一直惶恐楚玄喜欢的人不是我,在没有寻回她之前,决计不敢怀上楚玄的孩子。
所以她只需看一眼便知,那碗药根本不是什么助孕的药,而是避子汤。
被皇帝独宠数年我仍未孕,只因我每晚侍寝后,偷喝下避子汤
太医端起药碗闻了又闻,坐实了梁云知的猜测,“禀陛下,的确是避子汤。”
自进门就开始沉默的楚玄,终于开了口,声音低沉,似在强忍着什么,“皇后,你可有话要说?”
我低下头,“臣妾无话。”
梁云知说得没错,偷来的东西总是要还的。
皇后之位本不属于我,楚玄亦是。
“既如此,那自即日起,皇后禁足朝暮殿,无朕的旨意,终身不得出。”楚玄站起身,“至于避子汤,皇后就别再喝了,往后也用不到了。”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里是我无法企及的情绪,只见山根处的那颗桃花痣,隐隐透着水渍。
我竟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神。
我知他这些年一zhí很想有个孩子,但我却始终没有勇气告诉他,我并非他年少心上的那个人,是不能给他生下孩子徒增羁绊的。
10
自禁足后,我便整日浑浑噩噩,卧进了床榻就不想起来。
朝暮殿的宫人们几乎都被楚玄撤走,现在留在身边仅有抱玉一人。
我嘴里乏味,只叹楚玄果然心狠,连个厨娘都不给我留。
不知怎的,我最近馋烧鸡馋得紧,御膳房做出来的,总做不出滋味儿。
抱玉仍在自责当日避子汤一事做得不够隐蔽,被贵妃看出了破绽。
“傻抱玉……只要是秘密,总会有被撞破的一天。”对于此,我倒是看得很开。
我自年少开始就喜欢楚玄,做梦都想有个与他的孩子,每次都要亲手斩断与孩子的缘分,我心里又何尝好过一分。
如今真相大白,各归各位,虽爱而不得的那个依旧是我,但老天至少赦免了那份可得却不能得的煎熬。
期间太后来过几次,一直责备我糊涂,可我却瞧得出来,太后的脸上,分明是有几分欣慰的。
欣慰我的懂事识时务,不该做的事情便不做,不该怀的孩子便不怀。
zhè个控制着大楚半壁江山的女人,对权力的迷恋比之男子更甚,以至大楚未来储君该从谁的肚子里出来,都该经过她同意的。
显然在她眼里,我是没有这个资格的,因此三年前,她理所当然地杀死了我的第一个孩子。
相比之下,春禧宫的那位就显得不那么懂事了。
“皇帝冷落你,可你还是哀家最贴心的儿媳。”太后握着我的手,“过段时间秋狩,皇帝要带上那妮子,我到时候也带上你,堂堂一国皇后,怎能让一个野丫头压了威风。”
我却háo无斗志,“如今陛下与贵妃恩爱有加,我就不去凑热闹了。”
太后怒其不争,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秋狩当日,秋高气爽,不到入暮,猎场里便早早支起了营帐。
不多时,平静的猎场响起刀剑相接的声音,有人高喊有刺客,长刀轻甲士兵就鱼贯闯入了太后的营帐。
领头的,是白盔白甲的楚玄和红衣银甲的梁云知,梁云知已揭掉了叶深深的面目,恢复了本来模样。
而此时的我,正缩在太后的榻边给老太太捶背捏腿。
两人一进门,看到趴在太后身边的我,皆是一愣。
楚玄的薄唇已抿成了一条线,“暮儿,过来!”
我苦笑,动不了,早在一刻钟前,我就被太后的人灌了足量的软筋散。
我早知太后执意带我来,是铁了心要我做炮灰的。
这些年楚玄虽明面上亲政,但大部分朝政依然由太后把持,这对帝王母子表面上母慈子孝,实则暗潮汹涌,期间几次较量,填了不少人命进去,如今大约也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
“放了她!”楚玄见我不动,提剑对准了太后,眼中分寸却到底是乱了几分。
“哀家一手栽培的好皇儿,如今却将他的獠牙对准了他的母亲。”不kuì是大楚见过zuì多风雨的女人,面对楚玄凌厉的剑气,太后竟然气息都不曾乱上分毫。
“呸,你算哪门子母亲?”梁云知嗤笑一声,“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我们不知道,十年前你让为了送他去北凉为质,可是生生逼死了他的母妃。”
“你又是谁?”太后横眉冷对,“哀家与皇儿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儿!”
“护国大将军梁擎之女,梁云知。”梁云知“叮”的一声抽出剑,“老妖婆,护国将军府一百零三口的血债,今日也该讨回来了。”
话落,原本站在太后身前的形成保护姿势的侍卫们却齐齐转向,拿刀对准了身后的太后。
看军刀形制,不乏义父的旧部。
11
五年前,先皇病重,秘召护国大将军御前听旨,却半路被太后拦下,太后红口白牙,忠君护国的大将军一夕之间就变成了谋反的叛臣。
那一场所谓的平叛,太子身死,太后成为了最终的胜利者。
最后她在一堆瑟瑟发抖的皇子中,挑选了刚回大楚,最无根基的楚玄登基为帝。
“这么多年,倒是小瞧你了。”太后嗤笑,突然自袖中抽出匕首,扣住了我的脖颈,“放下武器,否则哀家不介意让你的小心肝陪葬。”
我自幼跟着义父习武,若fàng平时,对付十个八个这样的老太婆不在话下,可无奈现下浑身软绵绵,抬个手都算困难。
即便如此,我也不想平白做了大冤种,只得提醒太后,“太后您可能误会了,他不喜欢我的,你看他才为了贵妃禁了我的足。”
太后却不理会,只对楚玄道:“交出虎符,然后杀了你身边的这位,我就放了她。”
我心里直呼夭寿,让楚玄选什么不好,偏要让他在我和他的白月光之间选,看来今日这个炮灰是要当定了。
却没想到楚玄纠结了半晌,竟真的转身,将剑头转向了梁云知。
“楚玄,你别乱来!”一声轻喝响起,我的头随之嗡嗡作响,反应了半天,才发现这是我自己的声音。
脖子上一片冰凉刺痛,大概太后的匕首已经划破了我的皮肤。
我把心一横,使出浑身力气将脖子往匕首的刀锋上凑。
温热的血流出了我的脖颈,我捂住喉咙艰难出声,“老妖婆……休想得逞,我要向你讨……我义父和……孩儿的命。”
这一声老妖婆我叫得甚是舒爽,天知道这么些年,我在她面前扮演乖乖狗腿子时,有多憋屈。
“暮儿!”
“暮暮!”
伴随着两声肝胆俱裂的疾呼,我彻底陷入黑暗。
我本抱着必死的决心,却没想到自己还能醒来。
醒来时,脖子bèi里三层外三层裹着,动弹不得。
“万幸娘娘那时服了软筋散,撞到匕首时脱了力,没有伤及动脉。”太医们如是说。
抱玉在一旁抹着眼泪,“娘娘你怎的这样傻?”
我笑了笑,一个是我爱的男人,一个是wǒ爱的女人,我又怎能因为我,让他们多年的苦心筹划,付诸东流呢?
早在我费尽心思将梁云知弄进宫时,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
没有什么比一个宠妃的身份,更方便与楚玄出双入对,共谋大事。
也没什么比一个看起来可以轻松拿捏的筹码,更能让太后放松警惕。
脖子被捆成了粽子,我感到发声有些困难,只得用眼神示意。
抱玉不愧是我多年的心腹,只需一个眼神,便能明了我想问什么。
“你说太后?她伤了娘娘,又被查出当年是她陷害护国大将军谋反,陛下夺了她的权,送往静安寺清修了。”
“护国大将军?陛下为将军平了反,追封护国公,听说陛下还找到了他的女儿,封了太康郡主呢。”
“陛下么?他守了娘娘三天三夜,方才有人急报,才过去了的。”
“呃……贵妃吗?据说秋狩之后,贵妃回来就病了……什么病?”抱玉说起来,颇有些得意,“阖宫上下都在忙着娘娘您,谁管她得了什么病,就算有孕又怎么样,总归是争不过娘娘的。”
再问便问不出什么来了,我百无聊赖,只得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12
入暮时分,楚玄终于出现。
他一来就带给我一个极其劲爆的八卦。
梁云知和冷宫里的丽嫔,私奔了!
我顿时被震得外焦里嫩,口中咿咿呀呀说不成一句囫囵话。
若真有私奔一事,也只能是楚玄的推波助澜。
楚玄有些悻悻,摸了摸鼻子,揭开了谜底。
梁云知不喜欢女子,实则丽嫔的真实身份是北凉的四王子,妥妥地男儿身。
十年前我与梁云知混入大楚质子的队伍里,在北凉王宫呆了一段时日,她便在那时初遇了四王子。
后来四王子游历江湖,又遇到了正在东躲西藏的梁云知,两人相谈甚欢,互许终身。
四王子为爱上头,发誓要为帮助梁云知为父亲平反,甚至不惜代替妹妹成为和亲公主,只为蛰伏在大楚皇宫,伺机行动。
“原来,你们那么早就开始谋划了,怪不得当年丽嫔要杀你,你只是将他打入了冷宫。”敢情是为了掩盖他的男儿身。
亏得有段时间,我一心想把丽嫔捞出冷宫侍寝,现在想想,只觉得尴尬欲死。
楚玄不语,微笑地欣赏着我脸上红白颜色的变化。
“不对。”我眨了眨眼,“知知告诉我,你dāng初心心念念想要娶她,如今她与四王子私奔,你竟然允许?”
白月光与人私奔,他非但不阻止,还给他们赞助路费,该说不说,楚玄这境界,放眼天下,找不出第二个了。
“年少的欢喜怎敌长久的陪伴,再说他俩连孩子都有了。”楚玄突然严肃起来,“暮儿,我承认我起初发现你不是她时,是有过失望的。”
“可后来你浑身是血晕倒在雪地里,我才发现原来你在我心里,已经那么深了。”
“逗我笑的姑娘固然可爱,可我更该珍惜的,是宁愿饿着自己,也要给我留烧鸡的姑娘。”
“我喜欢你,从来都不是假的,就你偏不信!”他捏了捏我的鼻子,有些恨恨,“要不梁云知告诉我该激你一激,你怕是永远都不会明白我的心意。”
他认真地看着我,“暮儿,你喜欢我吗?”
脸被人捉住,脖子上又缠着厚厚的绷带,我实在避无可避,只得细若蚊蚋地回答,“喜、喜欢的……”
我自年少就喜欢楚玄,喜欢得要命。
楚玄终于亲了下来,“那今后朕dú宠你一人,前朝又在催朕的子嗣了。”
我顿时垮了脸,敢情兜兜转转忙活了一圈,为皇室开枝散叶的重任还得我一人扛着呗。(原标题:《独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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